青鋒正含了一口藥試溫度，聞言噗的一聲把藥噴了出來。他趕緊轉過頭，擠眉弄眼使眼色：快別說了！

沒看見大哥剛醒嗎？怎麽還上趕著補刀呢？這要是再氣過去一回可怎麽辦！

穆青明卻並沒有不爭氣的昏過去。青菱覷著他的臉色，覺得這法子似乎行得通。

她便接著說下去：“大哥，你當她為什麽等到這麽晚才來見你？”

青鋒本來要攔著她，可是見大哥面容平靜無比，便不再阻撓。

“你重傷在身的時候，她還在陪著顧公子，討夫郎的歡心，”穆青菱咬咬牙，拿出了十分的刻薄勁，“天黑了才悄摸摸來穆府看你，你看這做法像什麽？像偷情會姘頭！”

穆青鋒暗暗咋舌。小妹什麽時候這麽毒舌了？

青明默了片刻，卻忽然笑出了聲：自己什麽時候成了這樣的人？一個躺在床上的病夫，一個被拋棄的可憐蟲。

穆青菱便也笑了。大哥這個反應，顯然是清醒了過來。

“你一個姑娘家，哪學來的混話！”穆青明沈著臉，提起一口氣訓她。

他的重點在管教小妹，而不是為韓雨曦辯駁。待穆青菱回味過來這一重意味時，雖然挨了訓，笑容卻更燦爛了。

“大哥說得對，”穆青鋒給大哥幫腔，“我帶她出去反省，大哥好好休息！”

青菱便與三哥笑鬧著出去了。只覺府中的空氣一掃多日來的沈重與陰霾。

若是一切有這麽簡單就好了。可是韓雨曦這是第三次來穆府，卻當真拿出了三顧茅廬的架勢。

韓雨曦向來對別人和對自己都發得起狠。北風呼嘯，冬夜的寒涼刺骨，她卻一直沒有放棄，直杵在穆府門前。

第二天清晨，穆青明覺得身上爽利了許多。

他想活泛一下筋骨，也未喚三弟陪同，只換下了多日來纏綿病榻所著的寢衣，作平常打扮，帶了個小廝便打算出門去。

一開府門，就看見了那令他魂牽夢縈的姑娘。

穆青明邁步出門時，韓雨曦正像風中的柳絮一般飄搖著倒地。她的眼神深情而淒苦，嘴唇凍得有些發青。

穆青明心裏還是疼了一下。還沒來得及做太多考慮，他便沖上前去。從丫鬟手裏接過了韓雨曦。

“韓姑娘！你醒一醒！”穆青明捧著她的臉，觸碰到的一片冰涼讓他心慌不已。

她像個琉璃人一樣，叫人生怕碰碎了。

“小姐在外頭等了公子一夜！”汀蘭擦著淚告訴青明，“公子好狠心絕情，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！公子難道不知小姐在家裏過的是什麽日子？”

汀蘭聲淚俱下，唱了好一出顛倒黑白。卻讓穆青明昨夜裏下得決心有些動搖。他恍惚覺得自己才是背信棄義的那個人——無論如何，是該聽她親口說一說的。

“門房呢？”穆青明把韓雨曦打橫抱起來，捂在懷裏，要找個人發作，“你們就這麽看著人在外頭受凍？”

他顧不得自己肩上還有些扯痛，畢竟救人要緊，先命人為韓雨曦暖和過來。汀蘭在一旁張羅著照顧，直把穆府當做了自己家裏。

穆青菱本以為為大哥斬斷了情絲，誰知一大早起來，韓雨曦這個禍害就直挺挺躺著進了門。

青菱心說，若是凍死了她，似乎也沒什麽說不過去。穆府畢竟也沒有將她綁在那兒。

但是大哥既然將她抱了回來，就不能再甩脫幹系，只好將人盡心救醒了。

而穆青明非要守在韓雨曦身邊。他自己還是個沒好的傷號，卻不聽勸。穆青鋒沒有辦法，給他披了個大氅，也只得任由他。

青菱搖搖頭嘆了口氣，拉著三哥離開了。看大哥眼下這個樣子，只怕是對韓雨曦依舊有些餘情未了。

當日過了午時，太陽正好的時候，韓雨曦便睜開了眼睛。

穆青明先前在她暈倒的時候抱了她一回，現下卻十分守禮規矩，雖在床邊守候，卻沒有握著她的手。

“青明。”韓雨曦開口喚他，用的還是他走之前的稱呼。穆青明神色有些不自然，卻也沒有直言糾正她。

韓雨曦坐起身來，眼中先滾出了兩行淚，她低下頭小心擦拭了。

“韓姑娘若是無事，也該盡快回府了，”穆青明咬咬牙，想把她推開，接下來的半句話裏帶著刺，卻像是要讓自己疼清醒，“世子爺知道了只怕要擔心。”

韓雨曦像是聽到了誅心的話。她強撐著身子爬起來，就要往下走，徑直從床上跌了下來。

汀蘭忙在一旁扶住，也沒幫著自家小姐說話，只是流著淚看青明。倒像穆青明成了拋妻棄子的負心漢。

“公子讓我回去，我聽命就是，”韓雨曦苦虛弱地說，“只是我今去了，以後再見，只怕就難了。”

穆青明苦笑：“一入侯門深似海，自然是難了。”

韓雨曦一言不發，被汀蘭扶著走到了門口。穆青明終究不忍：那麽一個柔弱嬌嫩的姑娘，竟在北風中立了一整晚！

不知灌了多少姜茶才醒來，她又體寒，只怕手腳還是冷的。穆青明取了件青菱的鬥篷追上去，給韓雨曦系好了。

在青明看不見的地方，韓雨曦唇角勾起一個笑：我就知道你還放不下。

“有公子這一點牽掛，即便是走上黃泉路，我也不覺得孤寒了。”韓雨曦語氣仍舊淒苦。

穆青明不解。她不是自己謀取的嫁給世子，選了條富貴榮華的路嗎？怎麽會說這種喪氣話？

“嫡母逼我攀附高門，若不能成功，冰天雪地的，便要將我打出去，父親也不管不顧。”韓雨曦咬咬下唇，“一死原不足惜，我卻想多撐一段時間，再見你一面……”

她這話說的漏洞百出，卻敵不過穆青明願意相信。這麽看來，只怕她當時的撇清幹系也不過是權益之策……

“我原想著，兩情若是長久時，又豈在朝朝暮暮，”韓雨曦說著說著，眼眶裏又漫起一層水霧，“卻不想你會恨我至此。早知這樣，我還做什麽留的一條命？”

“你是對的，”穆青明忽然執住了她的手，“我不怪你。”

韓雨曦眼看火候已經到了，便從袖中取出了青明送她的那塊玉佩。玉佩上掛著她新打的絡子，卻是個同心結。

她不舍的摩挲了兩下，帶著苦澀的笑，遞還給穆青明。青明對著那塊玉楞了半晌，卻不收回，只把她的手握和了。

穆青菱在庭院中看著這一幕，叩了叩桌子，唇角掛起了一個譏諷的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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